話劇《長夜》劇照 王雨晨 攝 中國話劇的誕生,源頭之一便為1899年上海圣約翰書院在圣誕節的演出。話劇作為舶來品,能夠在19世紀末戲曲劇目已然非常豐富、形式已然非常精致的中國茁壯成長起來,更多的原因是,它彌補了中國本民族文化中所稀缺的、來自于基督教文明的救贖精神。中國戲曲多以喜寫悲,以“大團圓”的結局安慰世人,即使秦香蓮被丈夫陳世美拋棄了,人們也會相信她能通過包公討還公道,在簡單的“好人好報”“惡人惡報”中尋求心理滿足。這種樂感文化,顯然不利于處于鴉片戰爭以來內憂外患中的中國民眾。中國話劇受到中國人的關注,除了宣傳革命,就是讓人們開始反思自己渾渾噩噩的生活,產生原罪感,并試圖獲得救贖,最典型的莫過于曹禺的《雷雨》。 日前,中國國家話劇院原創現實主義題材劇目,也是院慶劇目《長夜》(編。豪顚毴骸а荩翰槊髡埽┰趪以拕≡簞錾涎!堕L夜》八易其稿,不斷打磨,足可見查明哲導演對劇本的重視程度。在之前的劇本創作研討會上,查明哲導演談到,他想在《長夜》這個農民工題材的戲中體現奧尼爾戲劇的詩化因素。彼時,筆者曾表示疑惑,當時就提問:“打工者能看懂奧尼爾嗎?”查明哲導演閃爍著他理想主義的目光說道:“可以的!”懷著這個問號,筆者走進劇場,看到《長夜》的首演,筆者熱淚盈眶,這淚水一為舞臺上精彩的演出,二為中國原創現實主義題材話劇達到一個新的高峰——寫實的、詩意的、久違了的“救贖”,這是有良知、有實力的中國話劇人的歷史擔當。 《長夜》的劇作結構采取了鎖閉式和群像式相結合的方式。冬夜,一群進城務工已有一些年頭的農民工聚集在他們的“精神領袖”嫂子的月牙樓。已然發跡的崔二哥與還在做包工頭的佟老三熱烈地追求著嫂子;從牢里出獄的虎子抱著復仇的心,追問當年坑他下獄的人……真相大白后,每個人在痛苦的煎熬中,走出漫漫長夜,迎接黎明!堕L夜》中透著奧尼爾的《走進黑夜的漫長旅程》《天邊外》《瓊斯皇》、曹禺的《日出》《原野》《北京人》、夏衍的《上海屋檐下》的情愫和痕跡,但它又是當代的,展現了當代底層勞動人民的苦樂,尤其是他們的苦難——自徐曉鐘導演的《桑樹坪紀事》之后,筆者未見過比《長夜》中農民所經受的苦難更深刻、更深沉的苦難。查明哲導演這種直視現實、這種慈悲情懷,恰似一道閃電,劃破鶯歌燕舞的娛樂戲劇夜空。 《長夜》最后一幕,在全劇高潮之后,不再是劍拔弩張的懸念、沖突,轉而為主人公們各自思索、情緒,這種看似散淡卻又飽含內在戲劇矛盾的戲,是筆者對《長夜》最為欣賞、最為感動的部分。同時,正是這一幕戲充盈了“救贖”精神。崔二哥與佟老三酒后吐真言,他們訴說內心的痛楚,仿佛在教堂懺悔,“惡分大小嗎?”;荷花向虎子坦白了自己為了救他,做過“站街女”,“天總是黑的,可我不想在夜里活著”,“咱的日子還得朝亮處走”;年輕一代的月兒和二龍訴說著對未來回老家種花務農的向往,“不再為錢活著”,“為了這個夢想生,為了這個夢想活”;嫂子向崔二哥、佟老三說了自己的秘密……整幕戲,如同一部交響配樂詩,循序漸進,跌宕起伏,邁向情緒高峰。 《長夜》對現實的穿透力度,在當今是絕無僅有的。資本原始積累時期的血腥“原罪”、官僚腐敗無恥、暴發戶為所欲為、社會轉型期農民工的眾生相以及他們為這個國家所做出犧牲……盡管“長夜”漫漫,可黎明終將來到,人該怎么活?筆者不禁想到曹禺先生談《日出》創作動機時說的話,“人應當像人一樣活著,不能像當時許多人一樣活著,不能像當時許多人那樣活,必須在黑暗中找出一條路子來! (編輯:丁薇) |